小时候,我家住村西头,靠河。屋后有一闲园。园里除了杂草野蒿,还有几个柴垛。母亲怕里面藏着蛇或毒虫,从不让我进入。
一次黄昏,家人尚未归来,我有些饿,便拎筐攀过闲园矮墙,试图取柴烧饭。忽见一只白色的狐狸叼着一只野兔从矮墙上跳入。我自小胆大,扔下筐就追上去。白狐很快就钻进了一块玉米地。我追进去,它扔下死兔跑了,我紧追不舍,翻过河沟它却不见了。待我气喘吁吁地返回玉米地时,野兔也不见了,地上空留一摊污血。原来白狐迂回过来又把死兔叼走了。我很懊丧,人竟被狐狸给耍了!
再返回园里抽柴,发现柴垛一角有个不起眼的洞,里面有响声。会不会是白狐的窝?向内一张望,果然,是那只白狐,还有三只幼狐。发现这一秘密,我一阵惊喜,但没有惊扰它们。母亲告诫过我,狐狸是仙,万万不可得罪,还讲了许多狐仙的故事,将小小的狐狸说得神乎其神。后来,出于好奇,我几次偷窥到那只白狐与三只幼狐,它们经常从柴洞里出来嬉耍一番,甚是可爱。
一日,忽见那只白狐一动不动地伏在柴垛外。我大惊,翻墙而入,见它抽搐着,眼里流露出哀求。我急忙将它抱回家,母亲一见,说可能吃了毒死的老鼠,就端来一盆肥皂水,让我撑开它的嘴灌下。没过多会儿,就见白狐从嘴里吐出一些污物,接下来像是好受了许多,摇晃着立起身,对我叫唤了几声,突然前腿跪地向我作揖。我真没想到它会是这么一种有灵性的动物。
那年久旱无雨。生产队收成无几,社员们食不果腹,只得靠野菜充饥。我大病一场,上吐下泻,头晕目眩,久医不愈。一天早上,母亲取柴蒸菜团,突然兴冲冲跑回屋,喊着园子里有只死野兔。父亲大喜,忙捡回剥皮开膛,煮了一锅喷香扑鼻的肉汤。也怪,我喝下一碗后,出了一身大汗,美美睡了一觉,醒来病就好了。母亲说,准是白狐来报恩的。
谁想,小舅也偷偷瞄上了那窝白狐。他刚谈了一个对象,对方非要一块手表,外婆家穷没有钱。当时,一张狐狸皮的收购价格很高
。小舅下手了,他先在后洞口下了一张网,再在前洞口燃起蒿草,浓烟直钻洞内。片刻,狐狸便一个个自投罗网。正巧,我回家取镰刀要去参加学校的课外劳动,见此情景,便苦劝小舅放过它们。小舅死不松手,说他啥也不顾了,急需用钱。争夺中,一只钻出头的幼狐,被小舅用脚活活踩死。我哭着挥起镰刀狠狠划到小舅手上,小舅慌忙撒手,我迅速将网割破,那只白狐叼着两只幼狐趁机逃脱。小舅气急败坏,使劲踢了我一脚。白狐再也没有回来。我很失落,每天都要去闲园探望。说来也怪,小舅因对象嫁了村支书的结巴儿子,精神竟然失常,变得疯疯癫癫,经常胡言乱语。世事难料,三年后,我竟又见到了那只白狐。
那年入夏,暴雨不歇,我跟一家人躲在屋内,望雨兴叹。入夜,正在梦乡中,隐约听到屋门发出“吱吱”的响声,起初还以为是烦人的老鼠作怪,后来,我又清晰地听到一阵骇人的哀嚎。全家人也被惊醒,父亲大着胆子,敞开屋门,就见电闪雷鸣中,一只白狐满嘴流血,焦躁不安地站在门檐下。我惊呆了。白狐扑进屋,没待我反应过来,就一口咬住我的裤脚,用力朝屋外拽我。我晕乎乎地随它跑进雨幕中,恍然间,就听到四周轰轰作响,这时,一道电闪划过,我远远瞧见一股洪流正铺天盖地沿着山谷向村庄汹涌扑来。
我顿时明白了它冒雨登门的意图,急忙转身回屋喊出家人,接着敲响脸盆呼喊着村民逃命。待全村人及时转移后,整个村庄便淹没在洪水中。我十分后怕,若不是那只白狐,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自此,白狐再未出现过,我常常徘徊在月下,喃喃自语:“白狐啊白狐,不知道你是否逃脱了那次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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