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批注
月溪禅师讲
弟子邢蓝田笔记
《心经》法会之因由
释迦牟尼佛在舍卫城外灵鹫山,入深妙观照品三昧,是时,复有圣观自在菩萨摩诃萨,观照般若波罗蜜多深妙行,照见五蕴皆自性空,于是寿命具足。舍利子承佛神力,白圣观自在菩萨摩诃萨言:“善男子!若有欲修般若波罗蜜多深妙行者,作何修习?”圣观自在遂为说是经。说毕,薄伽梵从三昧起,告圣观自在菩萨摩诃萨言:“善哉!善哉!是乃如是,是诚如是。”于是舍利子、观世音暨诸眷属、天人、阿修罗、干达婆等一切世间,皆大欢喜,宣赞佛旨。
释经题
研究是经,须先明五种意义,即“释名”、“显体”、“明宗”、“论用”、“判教”是也,此隋智者大师所阐发者。兹先就释名言之,而显体、明宗、论用、判教,亦皆寓于其中矣。
“般若波罗蜜多”,梵语也。“般若”译曰“智慧”;“波罗蜜多”译曰“到彼岸”;“心”是显示本有之佛性,即常住真心;“经”译曰“径”。统称《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者,言人生梦幻,须能发明真心,方可觉悟而到彼岸,但能发明此常住真心者,又非般若智不可,故有般若则能发明真心,依此路径,定能达到彼岸也。
心有数义:一、肉团心,即血心。二、六尘缘影心,即方便般若。三、一念妄动心,即一念无明。四、知觉思虑心,即观照般若。五、清净无为心,即根本无明。六、常住真心,即实相般若。
般若分三:一、实相般若。二、观照般若。三、方便般若。
兹就三种般若及根本无明、一念无明之各个效能,与相互作用,以至吾人受持之方法,从了义经中古尊宿所开示者,提出集要,列作一表。学者能参透之,则经中真诠思过半矣。
观照般若,即“阿赖耶识”,旧称“灵性”,近代人谓之脑筋,《易经》“阴阳二动”、《中庸》“率性之命”、宋儒所谓“气质”、王阳明所谓“良知良能”是也。内分见、闻、觉、知,有两种作用:一是能起净缘,即不起思想;一是能受染缘,即有善恶、是非、爱欲、喜怒等,是有漏的,人人的不一样。有漏者,即有为,换言之,思想忽起忽落之义也。依上所说,观照般若是能一动一静,不动即静,不过动时多,静时少耳。迦叶佛对观照般若曾有偈曰:“欲生于汝意,意以思想生。二俱不可得,非色亦非心。”
见、闻、觉、知者,即目之所见、耳之所闻、鼻舌身之所知、意之所觉四部分也。可分为“能缘”与“所缘”,意识曰“能缘”,其意识之所对曰“所缘”,简称“能、所”,亦即心境也。老宿云:“心本无生因境有。”言境为心之所造,心为境之所生,心、境息息相关,无时或间;如使心、境两忘,即归空洞,然非佛性之显示耳。
观照般若之作用,所谓“万法唯心”是也。言一切之法,尽由心之所生,亦尽由境之所造,心能造出九法界,而九法界亦莫非此一颗心。如恶逆心重,造地狱界;悭贪心重,造饿鬼界;淫欲心重,造畜生界;作善修圣,造天界;早求离苦,造人界;瞋慢心重,造修罗界;断我执(我执即我空,亦即方便般若),造小乘界;断法执(法执即法空,亦即一念无明),造中乘界;不断我执,不断法执,利用我执、法执,破空执(空执即空,空亦即根本无明),造大乘界。据此则知九界全在心之里面,无非观照般若,心之所造耳。惟能破空执,则见心外之心即佛性(注:我执、法执、空执,出《楞伽经》),此心外之心者,是天然的,不假心意识之所造也。《心经》为大乘法门,因地狱、饿鬼、畜生、天、修罗,凡夫不能见,故不具论,专言小乘、中乘、大乘之区分,而三乘之所以区分者,亦皆由心之所造而已。大乘断根本无明之说,见《胜王般若经》(注:根本无明即无始无明,出《胜鬘经》、《华严经》、《涅槃经》)吾人依此受持,斯真不二法门耳。
方便般若,一名“文字般若”,是观照般若中所起之一念妄动性(即“末那识”,中名“传送识”)起一念,即六根、六识、六尘,统称曰“根识尘性”。眼、耳、鼻、舌、身谓之前五识,意谓之(第)六识。人既有六根、六识、六尘,故思想极多,物象杂陈;如能净下不想,则一切销歇。而里面之无知觉净性发现出矣。
无知觉净性,即根本无明(注:即“无记性”,出《楞严经》;即“无记空”,出《六祖法宝坛经》),亦即“庵摩罗识”,中名“白净识”。此儒家所称之“先天无极”、《中庸》言“天命之谓性”、老子之“清净无为”、孟子之“浩然之气”、宋儒之“吾心宇宙”是也。如能到此境界,是无知无觉、无生无灭的,然切须明白,此尚非实相般若(佛性),而世人往往误认,殊大谬也!无知觉净性,是无善恶、是非、烦恼等,是可以打破的,果经打破,则真正佛性即显现矣。
根本无明是暂有暂无、静有动无的,且是无色无相、空洞缥缈、无知无觉、黑冥不明的,此系一种迷源,切须打破。然如何方可打破?即使用观照般若,利用方便般若向裹面返看,行住坐卧无时或已,积之既久功夫一到,则豁然开朗,倏然自破,而妙明自性即行显示耳。古德有偈曰:“返看无明地,不管诸净界。忽破白净识,即证妙明性。”
妙明自性即“实相般若”,无青黄赤白、长短、方圆、大小等色相,是无生死、无来去,遍满虚空,充塞宇宙,究竟快乐,不受熏染,无漏的,人人全是一样的(注:真如不受熏染,真如恒守本性,真如不变易,出《华严经》)。所谓无漏者,即无为。换言之,动亦在、静亦在之义也。实相般若,本来具足,即三身、五智、五眼、六通也;法身、报身、应身谓之“三身”;法界体性智、大圆镜智、平等性智、妙观察智、成所作智,谓之“五智”;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谓之“五眼”;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足通、漏尽通,谓之“六通”。吾人研究佛学,即以显现实相般若为唯一之目的,人之无量苦恼难以解脱,是因佛性未得显示之故,推厥原始,即被根本无明所遮掩也;如一经打破,则观照般若内之一切喜怒哀乐、是非烦恼等种子皆扫地净尽,和盘托出矣。
据上论断,欲显示实相般若,须打破根本无明,而打破根本无明,必须使观照般若利用方便般若,以返看的功夫打破之。所谓利用方便般若,亦即利用一念妄动性,而除止、作、灭、任四种病也。兹将四种病分析言之。
止病将一切思想止住不起,如“海水不起波,无一点浮沤”。《圆觉经》言:“我今自心,永息诸念……说名为病”。
作病将一个恶思想,改作一个好思想。“不怕妄起,只怕觉迟”、“舍妄取真”、“前念已灭,后念未起,其中是”、“背尘合觉(起净缘),背觉合尘(起染缘)”。《圆觉经》言:“我于本心,作种种行……说名为病。”
灭病将一切思想灭尽不起。“明镜现前,无一点灰尘”。《圆觉经》言:“我今永断一切烦恼……说名为病。”
任病思想任他起亦好,灭亦好。“不执着一切相,不住一切相”、“对境无心,一切无碍”。《圆觉经》言:“任彼一切,随诸法性……说名为病。”
释迦佛说:“世上甚么病都不算大,此病是大。”又说:“如是等辈,如来可为怜悯。”病既如此之大,应用何法去除?即以思想不止,除止病;思想不要作种种行,除作病;思想不要灭他,除灭病;思想不要随诸法性,除任病。但此种方法,是说与坐此等病者听,自能领会得出而除去;惟可与知者言,不可与常人论耳,学者其自参透可也。
返看即是返照,是用思想向裹面看去。换言之,即是用六根向裹面返看,积之既久自能看破。《楞严经》载释迦佛说:“人之生生死死,皆从六根来;欲求免脱,亦须利用六根。”惟根根有意,切须明白。所谓返看者,要言之,即返看看自性,返闻闻自性,返念念自性,返触触自性,返思思自性是也。如依《心经》受持,眼根最为要着,亦极稳当,循此路径行去,不致误入歧途也。
总之,人遇善知识,得闻佛法,了然有悟,而不能遽然显示本来妙明自性者,即根本无明有以障之耳。是以必使观照般若,利用方便般若,返照根本无明,除去止、作、灭、任四病,自能打破其迷源,久而久之,迷源一破,实相般若自然显示矣。兹使学者易于了解起见,作比喻于下:
一、金原始是矿,矿非一产出即是金,比人是众生,非众生即是佛。矿合沙、泥、金而成,人秉实相般若、观照般若、方便般若、一念无明、根本无明而生。矿内之沙比观照般若、方便般若、一念无明,泥比根本无明,金比实相般若;矿经炼后则沙被淘出,即得纯金,而泥则化归乌有,但一经见金,再使成矿绝对不能的。比人一经修行得见佛性,则观照般若、方便般若、一念无明则无一不有,亦无一而非佛性,但根本无明既经打破即行消逝,惟佛性一经显示,使之再成众生,亦绝对不能也。释迦佛曾说偈曰:
譬如销金矿金非销故有虽复本来金终以销成就
一成真金体不复重为矿生死与涅槃凡夫及诸佛
同为空花相思惟犹幻化何况诘虚妄若能了此心
然后求圆觉(注:出《圆觉经》)
二、譬如一牛,性极顽劣,牧童不能驾驭,时常奔突,践食稻谷。有人告牧童曰:“牛不为汝制,汝之主人翁则能也。”童答以:“我家固无主人。”其人曰:“有则有之,汝自茫昧不识耳。即在汝家某一室内,其速往寻。”牧童急返,至其室,则门扃难开。其人复告曰:“门岂汝所能开?非用牛力不可。”童乃策牛力抵。既久,则门豁然开矣;主人一出,牛即驯服。此以牧童比观照般若,牛比一念无明、方便般若,门比根本无明,主人比佛性也。有人为之偈曰:
牛性本非驯牧童驱策难主人善驾驭异在禁锢间
或告牧童曰速扣主门阑力有所未逮终莫破此关
牵牛用角抵乃见主人颜牛忽垂耳立四体若缚攒
吾人求佛性亦作如是观
《心经》以发挥涅槃妙心为指归,涅槃妙心即法身之义。故经上尝说:“法身充满于世界,普现一切众生前。随缘赴感靡不周,而常处此菩提座。”(出《华严经》)是凡三藏十二部经典及吾人所修之一切法门,惟得涅槃妙心,无二义也。释迦佛说:“十方国土中,惟有一乘法,无二亦无三,除佛方便说。但以假名字,引导于众生,说佛智慧故。诸佛出于世,惟此一事实,余二则非真。”(注:出《法华经》)
溯佛法之源流而知有宗派,成实、俱舍两宗逐渐微茫不具论外,尚可分为八:即禅宗、律宗、天台宗、贤首宗、慈恩宗、三论宗、密宗、净土宗是也。如据经分宗,则《心经》以破空显现实相般若为宗旨,归属三论宗自无异义。然其它各宗,亦均可引入而作喻比,殊途同归,理无二致,即经典所谓“归元无二路,方便有多门”也。兹分别言之:
禅宗以见“本来面目”为旨趣。如向上一着,打破疑团,即见本来面目,则无量劫生死和盘托出矣。本来面目即实相般若,向上一着打破疑团,即打破根本无明。
律宗即“南山宗”,以证“无上菩提心”为旨趣。持一戒则多戒必持,行住坐卧念五十三个偈句,然后破无明,得证无上菩提心界。无上菩提心即实相般若,无明即根本无明。
天台宗即“法华宗”,以证“圆觉”为旨趣,破最后一品无明得证圆觉,即实相般若,一品无明即根本无明。
贤首宗即“华严宗”,一名“法界宗”,以见“一真法界”为旨趣。须将细微无明打破,始得理无碍、事无碍、事理无碍、事事无碍,而到一真法界矣。一真法界即实相般若,细微无明即根本无明。
慈恩宗即“法相宗”,一名“唯识宗”,以见“真如法界体性智”为旨趣。即以阿赖耶识利用六识转藏识,藏识转破,然后将阿赖耶识、末那识、六识、前五识等转为大圆镜智、平等性智、妙观察智、成所作智。所谓真如法界体性智即实相般若,藏识即根本无明(见《楞伽经》)。
密宗有作“密宗”、“行密宗”、“瑜珈密宗”、“无上瑜珈密宗”,即以身、语、意三业为三金刚。三金刚即实相般若,三业即根本无明。
净土宗即“莲宗”,以见“自性弥陀”为旨趣。用见、闻、觉、知,使舌根念佛,净念相继,无明一破得见自性弥陀,则证常寂光净土矣。老宿云:“生则决定生,去则实不去。”其斯之谓欤!自性弥陀即实相般若,无明即根本无明。
总上所说,对于《心经》要旨虽未发挥尽致,然大体亦不外乎是矣。
再作辩证如下:
佛性不起妄念,而观照般若之见闻觉知能起妄念。老宿云:“真如不起妄念,起妄念者即非真如。”《林间录》载唐礼法师曰:“真性法本净,妄念何由起?从真有妄生,此妄何所止?无初即无末,有终应有始。无始而无终,长怀懵兹理。”
根本无明与一念无明不同之点,即一为无知无觉、无生无灭的,一为有知有觉、有生有灭的。
实相般若与本无明不同之点,即一为有知有觉、无生无灭的,一为无知无觉、无生无灭的。
《指月录》云:“未见实相般若以前,佛性不受熏染;见得实相般若以后,观照般若、方便般若、一念无明皆变为佛性。”世间法即佛法,佛法即世间法,不能于世间法分别佛法,不能于佛法分别世间法(注:出《华严经》)。
龙树菩萨所着之《大智度论》谓:“佛性不空,其空不着空。”空又不空即根本无明。
心外之心即涅槃妙心,然见涅槃妙心后,则心外无心矣。
常住真心与思想心不同之点,即一为真知真觉,所谓终日知不离知,终日觉不离觉,而一切之善恶、是非种子不能立足;一为有见、闻、觉、知,其里面有善恶、是非等种子。故维摩诘居士说:“法离见、闻、觉、知,若行见、闻、觉、知,是则见、闻、觉、知,非求法也。”
实相般若生来即不能变,是谓“法身”;观照般若变为大圆镜智,是谓“报身”;一念无明变为平等性智,六识变为妙观察智,前五识变为成所作智,是谓“应身”。
实相般若名“常寂光净土”,观照般若名“实报庄严净土”,一念无明名“方便有余净土”,方便般若名“凡圣同居净土”。如显示佛性后,则实报庄严、方便有余、凡圣同居各净土,皆变为常寂光净土。
实相般若即真如,根本无明即藏识(是说见《楞伽经》)。
以上名词,散见各书,有不同者,兹为分析列表如左:
或谓心有譬喻之义,《般若经》多至六百卷,《心经》在《般若经》中能总持一切。譬如人身中之有心,以心为总要机关也,故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亦通。
《心经》是辨别心之作用的,以实相般若为体──即以显示佛性为依归;以观照般若为宗──将先天无极性观照破;以方便般若为用──用以破根本无明。
以上释名、显体、明宗、论用之四种意义均已说过。兹再就判教言之,判者,是分别之义;教者,即经典之谓也。释迦佛十九岁出家,游历各地,经五年之久,后至雪山居住;又有五年,而一切思想灭尽不起,知是犯着灭病,必将此病除掉,方可打破根本无明,显示佛性;用功又复一年,至腊月初七日晚间明星出时,忽然无明一破得见佛性。佛曰:“奇哉!奇怪哉!一切众生具有如来智慧德相,惟因执着迷昧,不能证得耳!”遂下山说法,时年三十岁。从是岁起共说法四十九年有半,计分五个时期,后世称为五时说法:第一时期说《华严经》(专言圆顿一乘,发挥涅槃妙性);第二时期说《阿含经》(专言因果);第三时期说《方等经》(赞大褒圆,呵偏斥小);第四时期说《般若经》(破空显现真如实相);第五时期说《法华经》(开权显实,会三归一)及《涅槃经》(最后追说)。按期增高,逐渐精进,故有奶酪生酥、熟酥醒醐之比也。《般若经》共分八部,即《大品般若》、《小品般若》、《道行般若》、《光赞般若》、《放光般若》、《文殊问般若》、《胜王般若》、《金刚般若》是也。《心经》是说《光赞般若》时所说。
《心经》译本共有七种,以唐朝玄奘法师所译者号称精赅,且文字明白晓畅,故最流通焉。
释正文
凡经文皆分为三分,即序分、正宗分、流通分,此晋道安法师所阐发者。序分如首,五官俱存;正宗分如身,脏腑无阙;流通分如四肢,运行不滞。《心经》是自“观自在菩萨”起至“度一切苦厄”止,为序分;自“舍利子!色不异空”起至“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止,为正宗分;自“故知般若波罗蜜多”起至“菩提萨婆诃”止,为流通分。
1、序分
观自在菩萨。
观自在者,观听圆明,智慧无碍,于法无取无舍,于根、尘、境、识无障无碍,得大自在之谓也。表示吾人各个所有之佛性,是如如不动的,是大自在的,诸佛得之不增一点,众生迷之不少一点,言胎、卵、湿、化生之一切众生,无一不有佛性,惟以能否显示而有差异耳。故《梵纲经》载释迦佛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当成佛;我是已成之佛,尔等是未成之佛也。”菩萨,即“菩提萨埵”之简称。菩提,译曰“觉”,亦译曰“普济”;萨埵,译曰“有情”,亦译曰“人”。合讲即吾人均有佛性,我今普济汝等使之觉悟也。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行”是用功、苦行之义。众生固各有佛性,然必使观照般若,利用方便般若打破根本无明、始能显示,斯须辛苦一番也。“深”是显示佛性事非容易,要努力向前,勇迈究取,念兹在兹,即是铜墙铁壁亦为之穿,铜墙铁壁即根本无明之喻也。故老宿云:“不经一番寒澈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又云:“假如今生不见实相,纵使骨枯髓干,终不放舍耳!”“般若”译曰“智慧”,“波罗蜜多”译曰“到彼岸”,“时”是指显示佛性后,永久不坏,无穷无尽之时期也。合讲即是使观照般若,利用方便般若打破根本无明,依此修行,功行甚深,即能显示佛性,而佛性一经显示,则永久不坏,这时自是另有一番景象。
照见五蕴皆空。
色、受、想、行、识谓之“五蕴”,五蕴即五阴,一名“五众”。蕴,积聚也,藏也;阴是蔽覆之义。谓积聚身心,蔽覆本性也。色即见到色相,受即印上脑筋,想即发生幻想,行即追求造作,识即造成现业。言显示佛性后,觉照周遍圆满,五蕴本体即成真如本体。空者,是空其五蕴虚妄不实之相而已,本来妙理自性无可空也。古德有偈曰:“除痴须是色蕴灭,大圆镜智得显现。受蕴消灭我慢空,平等性智无不融。要除贪业灭想蕴,妙观察智无魔踪。行蕴消灭妒嫉除,成所作智起大用。识蕴消灭瞋心除,法界体性智周遍。”
五蕴在观照般若里面,人之最初入胎五蕴,次住胎五蕴,次出胎五蕴,又次外界来的五蕴,里面出的五蕴,尚有生来的五十种五蕴。
入胎五蕴:人死后,肉体是死的,灵魂是出来的,谓之中阴(一以业为主)。有七天期限,在此期内,飘飘荡荡,转入人、鬼、畜生各道之一道,然期限亦可延长,但最多不过七七四十九天。中阴投生缘熟,见男女交合,起一爱欲心,爱欲为因,爱命为果,因是看见,果是入胎,欲心重者成女,轻者成男(注:出《大般涅槃经》)。以五蕴言之,见男女交合是“色”,见交合印入脑筋是“受”,起爱欲心是“想”,思加入是“行”,入胎是“识”。
住胎五蕴:人在母胎腹内成形,亦有五蕴,胎在腹内,与在家无异。譬如胎想吃物是“色”,心里印进是“受”,快来是“想”,得到是“行”,吃下是“识”。凡女人坐胎后想食之物品,多非夙昔所嗜者,或得到后食之颇多,斯即入胎五蕴使之然也。
出胎五蕴:人出胎后亦有五蕴。譬如见得一物是“色”,印进脑中是“受”,要买是“想”,去买是“行”,买到是“识”。
住世五蕴:人之幼年经过印在脑里,现在回想起来,是里面出的五蕴;现在的事印在脑里,是外界来的五蕴。此皆住世之五蕴也。
作梦,是夜间发现白天之五蕴。其中有梦中吟诗作文、腾空越壁,此皆宿世五蕴潜伏于脑内而一时翻出也。
生来五蕴:生来五蕴,即谚语所谓:“山河易改,秉性难移是也。”此亦宿世五蕴扣在里面而生此奇特性情耳。此种五蕴,共分五十种,列表如下:
五十种五蕴
色阴十种
身能出碍:对一种动作,分明可惧,而以为无碍。
拾出蛲蛔:生性执拗,心地阴诈,蛲蛲蛔蛔,如虫类之弯转。
空中闻法:凭空说无中生有之无聊神话。
心光见佛:假称闭眼能见一切之过去、未来。
空成宝色:凭空说能明了他人之思想。
暗见如昼:故意说在黑暗中能见鬼神。
烧斫不觉:自行烧斫,诡称不觉。
佛国无碍:言人如得师法,即作恶事亦无妨碍。
遥见远语:千里眼、千里耳之人,以幻术欺众。
形体迁改:即五种不男、五种不女之人。
注:五种不男,即未完成男性之五种人。一、生不男。二、犍不男。三、妒不男。四、变不男。五、半不男是也。五种不女,即未完成女性之五种人。一、螺、二、筋。三、鼓。四、角。五、脉是也。
受阴十种
悲心过分:事不当悲哀而悲哀之人。
勇功陵率:作事不自量力。
枯渴沉忆:夜间妄想横生,起来实无一事。
慧力过定:自作聪明。
忧心求害:杞人忧天之类。
喜悦不止:无忧无虑,风流自喜。
大我慢起:自高身价,徒事夸张。
随顺轻安:毫无准绳,遇事轻就。
拨无因果:怂恿他人去做恶事,反言绝无果报,即否定因果道理。
爱极发欲:所求不遂,因之生病。
想阴十种
锐思贪巧:以奸巧方法愚弄他人,如言能点石成金等。
游荡思历:飘流各处,专说人之来历。
绵吻求合:明知人不喜我,而设法求人欢娱。
物化求元:明明失意,偏要得意。
悬应求感:凭空要求感应。
乐寂求静:听风动鸟喧,即嫌烦乱。
爱研宿命:好研究生前之事。
贪取神通:语极怪诞,言来颇为神通。
爱灭求空:言人死后无一不了。
贪求长寿:想长生不死之人。
行阴十种
计度本末无因:言人本精血所成,实无灵魂可说。
计四偏常:本来是身不净,受是苦,心无常,法无我,而偏要反着说。
四颠倒:已生恶令断,未生恶不生,未生善令生,已生善增长,而偏要反着说。
四有边:言人身三十六种成分属于地、水、火、风四部,不划界限。(见注一)
四不死:言人身地、水、火、风四部,永久不死。
死后有:言死后灵魂不能投胎。
死后无:言死后灵魂即行消逝。
死后俱非:说死后胎、卵、湿、化、鳞甲、羽毛全归乌有。
七断灭:说人身的念、择法、精进、喜、轻安、定、舍,完全皆非。(见注二)
五涅槃:言天天在财、色、名、食、睡五者之中,即是不生不死。
注一:组织身体之成分,分地、水、火、风四大。骨、肉、爪、发之坚质属地;汗、血、精、液之湿性属水;流动属风;冷、暖属火。
注二:念是思想,择法是选择,精进是不怠惰,喜是应该做的便喜,不应该做的即不喜,轻安是应该做的去尽责任,定是不要散乱,舍是舍开分外的一切。
识阴十种(比以前四十种人较为高尚)
因所因:认根本无明为佛性,以真正学佛之因为错误。
能非能:言能等于无能。
常非常:能达到目的,反言达不到,而以达不到为到。
知无知:可以了解,反言不能了解,是以无知而说知。
生无生:可以能修,反言不能修。
归无归:将来能达到,反言不能到。
贪非贪:贪着去成佛,反言不贪着。
真非真:佛性是真的,他说不真。
定性声闻生缠空:小乘人断六根是不对的,他偏说是对。
定性辟支不回心者迷正知见:中乘人断一念妄动性是不对的,他偏说是对。
注:小乘定性声闻,因生缠空,不能成功。中乘定性辟支,迷正知见,亦不能成功。
执生(下列八种人是执着于五十种五阴的。换言之,此八种人尽可概括五十种五阴也)
外道:佛法以外之道。
大慢:自大傲慢者。
倒圆:明明颠倒,自谓圆满。
倒知:明明颠倒,自谓知的很当。
颠化:即疯颠。
断灭:即断灭种。
妄诞:一生出来就不对的。
天魔:天生魔鬼。
以上所述五十种五蕴,率皆乖僻怪诞狂妄纰缪之流,然不可尽以概诸世人也。亦有人自降生即忠、孝、仁、慈者,斯不知是何世之五蕴耳?照见五蕴皆空,非用观照般若之照见,乃佛性之照见。于此须明了下述三点:
一、观照般若内有五蕴,是照不破五蕴的。佛性没有五蕴,是能照破五蕴的,即佛性一经显示,其光明自然将五蕴照破。
二、不是佛性能起五蕴,是将五蕴照破即是佛性。
三、照破五蕴,尚须利用五蕴。
显示佛性后,则五蕴被光明一照,自然扫开,而五蕴亦即变成佛性。所谓扫开者,是扫开五蕴种子之谓也。故曰空五蕴之种子,非空五蕴。
佛性有体有用,体是如如不动的,扫开五蕴是佛性之用扫开的,亦非佛性之体教用扫开的;而五蕴变成佛性,亦是佛性之用变的,非佛性之体教用变的。尚须注意者,即“照见五蕴皆空”一句,关于讲解上,应依义不依字(语)。凡讲大乘经典,应明白法四依也。即一、依义不依字(语)。二、依智不依识。三、依了义经不依不了义经。四、依法不依人。
度一切苦厄
谓度一切苦厄,成就一切圆通也。缘人有八苦及无量苦,并有八风,皆依五蕴虚妄而生。若五蕴既空,则八苦、八风之一切苦厄,无不度脱而至快乐顺境,然须不为快乐顺境所转,方为是耳。换言之,即能转万物,不为万物所转,能支配一切,不被一切所支配,所谓“如能转物,即同如来”也。是说见《大智度论》。
2.正宗分
舍利子!
即舍利弗,为佛子大弟子,于弟子之中智慧第一。舍利译“鹙”,其目最利;母名“舍利”,以母名,故曰“舍利子”。以下对人显示,故呼舍利子而告之。此一段是辨别依据《心经》用功,如何不误之途径也。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若解实相,即见非相;若了非相,其色亦然;当于色中不失色体,于非相中不碍有故。若能是解,此名实相。炊沙不能成饭,榨沙不能得油,如五蕴与真如有所异同,五蕴即非真如,真如即非五蕴,纵智慧到彼岸,亦焉能照得空时?众生为五蕴所迷,不能放下一切上般若船,故不能到彼岸,不能照见五蕴皆是空,度一切苦厄耳。色是五蕴之首,故举一以概其余,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如云:“受不异空,空不异受;受即是空,空即是受。”余仿此,即受、想、行、识亦复如色也。色即一切幻色,空乃般若真空,总诸色相名之为“色”,总诸心法名“受、想、行、识”。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诸法即五蕴诸法,空相即真如实相,非五蕴灭真空现,惟真空现则五蕴亦变成真空,与真如本体无二无别耳。真如本体不生灭、无垢净、无增减,故诸法亦是。此是复呼舍利子之名,进一层以告之也。《华严经》云:“云何说诸蕴?诸蕴有何性?蕴性不可灭,是故说无生。分别此诸蕴,其性本空寂。空寂不可灭,此是无生义。众生既如是,诸佛亦复然。佛及诸佛法,自性无所有。能知此诸法,如实不颠倒。”《六祖坛经》曰:“蕴之与界,凡夫见二,智者了达,其性无二,无二之性,即是佛性。”皆是此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是故,承上起下之词;空中,指佛性遍满虚空。世尊为迷心不迷色人说五蕴法,总诸色法为“色蕴”,开诸心法为“受、想、行、识”。四蕴既明,诸法空相,生灭、垢净、增减均不可得,是故空中无色、心二法。“无”字,是显法自性空义,非“有无”之“无”也,下同。
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对色、声、香、味、触、法六尘,名十二处;根、尘相对,而有眼识、耳识、鼻识、舌识、意识六识,合为十八界。根以“能生识”为义。尘以“染污情识”为义,根尘和合,识生其中。世尊为迷色不迷心人说十二处法,为色心俱迷人说十八界法,连说五蕴法,谓之“三科法门”,无非随众生机,俾各得解悟。故今既了达诸法空相,则蕴、根、尘、识、处、界皆变为真如实相矣。福州长庆大安禅师曰:“汝诸人各自有无价大宝,从眼门放光,照见山河大地;耳门放光,领辨一切善恶音响。如是六门,画夜常放光明,亦名放光三昧。”即此意也。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无明,迷昧不明之意;尽,灭尽也。无无明、无老死,言了达诸法空相后,根本已无无明与老死。即缘觉行人所修十二因缘还灭门,亦了不可得。
佛法之中乘法门是断一念无明,《心经》是大乘法门,即无无明与老死,亦无一念无明可断。十二因缘缘觉所修:“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六入”触“缘”、“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言生灭无常,有起有尽,尽而复起,起而复尽,循环不已也。兹列表于左:
十二因缘还灭门,谓“无明”灭则“行”灭,“行”灭则“识”灭,“识”灭则“名色”灭,“名色”灭则“六入”灭,“六入”灭则“触”灭,“触”灭则“受”灭,“受”灭则“爱”灭,“爱”灭则“取”灭,“取”灭则“有”灭,“有”灭则“生”灭,“生”灭则“老死”灭。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苦、集、灭、道是名“四谛”,“谛”谓真理也。小乘人所修,以苦作受报之苦解(苦之果),集作招果之因解“苦之因”,灭作寂灭之乐解(灭苦之乐),道作修持之法解(成清净之果)。合讲即是知苦、断集、慕灭、修道之意。
智是证深般若之智;得,即得深般若之果。了达诸法空相后,无智可证,亦无果可得,更何有四谛?故曰:“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昔行思禅师参六祖,问曰:“当何所务,即不落阶级(是小乘、中乘、大乘皆不要有之义?)”祖曰:“汝曾作甚么来?”曰:“圣谛亦不为。”祖曰:“圣谛不为,落何阶级?”曰:“圣谛尚不为,何阶级之有?”祖深器之,以为是已见佛性的。据此则知,如显示佛性则五蕴皆空,何有阶级可落?而四圣谛亦言不到耳。
自“是故空中”四字起直至“无智亦无得”止,读者其注意之。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
据上论断,则知佛性以外,是(觅)一法了不可得的。且欲显示佛性,亦非以心意识及世智辨聪所能测度而可得的;若以思惟心测度如来(圆觉)境界,如取萤火烧须弥山,终不能着;以轮回心生轮回见,入于如来大寂灭海,终不能至(注:出《圆觉经》)。
菩提萨埵简称曰“菩萨”。菩提译曰“普济”,亦译曰“觉”;萨埵译曰“有情”,亦译曰“人”。合称即“普度众生有情”,此言普度之菩萨也。无所得故,能成就有情众生。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
智慧到彼岸,则万里皆空,寸丝不挂,所谓“胸中不留元字脚”者是。换言之,心中无一丝丝痕迹,亦即丝丝站不住脚也。寒山诗云:“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无物堪比伦,教吾如何说?”此即表示得见佛性而无挂碍耳。
心无挂碍境界,是言佛性遍满虚空也。老宿()尝云:“心镜明,鉴无碍,廓然莹彻周沙界。万象森罗影现中,一颗圆光非内外。”又云:“佛性戒珠心地印,雾露云霞体上衣。”此言法身是遍满虚空,空中之雾露云霞,好似法身上衣,而头头无碍也。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究竟,作彻底解,即到尽头也,是指无余涅槃而言。涅槃,梵语译曰“寂灭”,又曰“圆寂”、“不生不死”。此言能至此即究竟圆满彻底,不生不死而成佛道也。
佛者,觉也。众生不觉,故对悲欢离合、生死苦乐,乃至种种幻境,皆生挂碍恐怖之心,所以有颠倒梦想;菩萨了达诸法空相,故能远离而至究竟涅槃。《楞伽经》曰:“一切无涅槃,无有涅槃佛;无有佛涅槃,远离觉所觉。”此之谓究竟涅槃。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阿”译曰“无”,“耨多罗”译曰“上”,“三”译曰“正”,“藐”译曰“等”,“菩提”译曰“觉”,“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即“无上正等正觉”也。此言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而成佛也。
无上,言性统一切也;正等者,言无偏亏,无高下也;正觉者,言性觉圆明普照也。声闻、缘觉菩萨虽各有正觉,而非究竟。因二乘只能自利,菩萨虽自利利他,未有究竟圆满,均不能称为无上正等正觉也。
3.流通分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此总括上文,谓证般若波罗蜜多有不可思议功德。咒,总持也;大神咒者,谓具大神通,能转万物,不为万物所转;大明咒者,谓能大放光明,照破一切生死昏闇;无上咒者,即最终极之实在,万物之根源,无以复加也;无等等咒者,实相平等不动,乃至八万四千陀罗尼门平等不动,无有阶级次第是也。此言般若总持胜过一切一切,生死烦恼无不自然度脱,且系诸佛及观世音菩萨亲历境界。故曰:“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云:“证实相,无人法,刹那灭却阿鼻业。”是世界上无何可比,无等可等之总持。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
此系《心经》之大总持,是由经内拣选而出之精华也。此咒字亦可作经内拣出之精华解,且咒字有密之意义,是显说未足形其妙,而法之真体亦不容解说,故说咒也。咒乃密说,依法不译不解,强译强解,便乖圣意。然圣经之真义在此,但能虔心持诵,其功德与奉诵圣经等。
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观世音菩萨将此经说毕,见释迦佛目已豁然,欲有所印证,即白佛言:“顷间所说,是否有合世尊心中之意?”佛告以:“汝之所说与我无异耳。”
此经以寥寥五十余言(句),为《般若经》之总钥,众生之指南。虽经文深微难穷,然究其指归,不外大乘法门,而为成佛度生之本。文虽二百六十八字,可包《金刚经》三十二分之全。读《金刚经》而不读《心经》,是涉博而不返约也。乌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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