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对鬼神之类的东西,从小时候起就根本不相信,认为这些都不过是封建迷信。但年岁既长,更事已多,知道有些事情单凭常识是不能判断的……世界上也确有些事是难以解释的。
1938年,我在桂林广西大学教书。有一同事熊得山先生去世了。熊先生也是当时我国著名的一位社会学家,曾写过许多进步的文章。
熊先生安葬的当年中国新年,他家里人去扫墓。扫墓归来,熊先生邻居的一个女佣忽然昏迷不醒。邻居亦是西大教员,遂请校医陈炎冰大夫为之针治。陈大夫正准备为女佣打针时,忽感一阵头晕,此时,女佣忽作熊先生之声,说:“我是熊得山,你不要给我打针。”旋即呼其夫人及儿女至,一一嘱咐家事。又说,其居处(安葬熊先生的地方)过于潮湿,须迁居。最后说声“我走了”,女佣就苏醒过来,但却对刚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这件事我虽未目睹,但熊老的儿子与陈大夫均亲口告诉我,所说完全相符。如果熊老家人故意编造的话,究竟其目的何在?而且陈炎冰大夫更没有必要来参加这一套鬼话的编造。
后来熊老的家属去察看坟地,果见其濒临一小河,有时河水上涨,就漫到坟边。所以我相信确有其事。但如果这是真的话,岂非人死后真有灵魂?况且女佣非熊老家之女佣,一个是老知识分子,一个是文盲,一是男性,一是女性,乡音不同,籍贯亦不同,邻家女佣何以能模仿熊老先生说话的声调语气,且对家属谆谆嘱咐,此真乃常理不可解也。
还有,主张全盘西化的胡适之先生曾经亲口告诉我一件事,我国著名地质学家丁文江先生死于1935年一次偶然的煤气中毒。丁文江曾对胡先生说,他的祖先均不足50岁去世。1935年,丁将满50岁,他恐怕自己过不了这一关,所以事先写好遗嘱,寄存在一个朋友家中。果然,这一年丁先生勘测湘桂铁路去了衡阳,结果死于衡阳旅馆中
。这也许是一种“巧合”,但这一“巧合”,岂不证明“生死有命”、“在劫难逃”吗!我是不信鬼、不信神的,但世界上的确有许多怪事难以解释,与其根本否定,还不如存疑为好!所以我最服膺孔子的两句话,其一“敬鬼神而远之”,其二“祭神如神在”。
我这篇文章,在青年们看来,未免要视为宣传封建迷信,但我自信决没有这种意思,我不过实事求是地说说我之所闻罢了!
作者:千家驹
来源:《科学博览》1989年4月
作者简介:
千家驹(1909—2002),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历任中国人民银行总行顾问,政务院财经委员会委员,中央工商行政管理局副局长,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副院长,民盟中央副主席。著有《中国的内债》、《新财政学大纲》、《中国货币发展简史》等。
千家驹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他是浙江省金华地区首位中共党员。他师承胡适,与吴晗有“五同”之谊。周恩来曾告诫他不要锋芒毕露,毛泽东曾与他探讨中国革命的前程,蒋介石曾对他进行劝驾与封杀;他差一点被军阀政府枪毙,“文革”中跳崖自杀又被救起;他在全国政协大会直抒胸臆而博得空前掌声;他著作等身,乡亲为之建了藏书阁;他一生服膺马列,皓首之年却在异国“皈依佛门”;逝世前两年,全国政协主席李瑞环为其贺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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