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语录是禅宗祖师说法开示弟子的记录书。禅门高僧平日说法开示弟子,多以通常俗语直说禅法宗旨,由其侍者或者参随弟子加以记录,然后编辑成册,就成为语录。举凡师徒传法心要、参悟验证、方便施化,诸方学士参学所得,并互相问答、诘难、辩论、参究等内容,都属于禅宗语录。语录的特点是口语化,通俗化,以白话形式出现。
禅宗语录最早来自《六祖坛经》。该经《疑问品》、《坐禅品》、《机缘品》等品目中,收录了禅宗六祖惠能禅师与四众弟子之间问对、勘验及得法因缘。比如《六祖坛经·机缘品》中有一则永嘉玄觉禅师求法的语录:永嘉玄觉初参惠能禅师,绕师三匝,振锡而立。师曰:“夫沙门者,具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大德自何方而来?生大我慢。觉曰:“生死事大,无常迅速。”师曰:“何不体取无生,了无速平?”曰:“体即无生,了本无速。”师曰:“如是,如是。”玄觉方具威仪礼拜,须臾告辞。师曰:返太速乎?”曰:“本自非动,岂有速耶!”师曰:“谁知非动。”曰:“仁者自生分别。”师曰:“汝甚得无生之意。”曰:“无生岂有意耶?”师曰:“无意谁当分别?”曰:“分别亦非意。”师曰:“善哉!少留一宿,时谓一宿觉。”
自六祖惠能之后,禅宗语录日益发展,逐渐演变成禅门的一种专门文体。唐代禅宗语录并不多,每种语录都记录一位禅师的言谈。高僧类的有《马祖道一禅师广录》和《百丈怀海禅师广录》各一卷,收集道一、怀海一生的主要法语。《黄檗断际禅师宛陵录》,为黄檗希运于宛陵时上堂说法的内容。
宋代是禅宗语录发展的鼎盛期,出现了形式各异的语录。当时比较有声望的禅师都有弟子为其编辑的语录,而且还出现了诸多禅师的语录集。赜藏主集的《古尊宿语录》四十八卷就是这一时期的著名语录。书中广采南岳怀让以下马祖、百丈、临济、云门、真净、佛眼、东山等四十余家唐宋禅师语录。此后又有师明集《续古尊宿语录》六卷,收录上起南岳怀让直至隐山璨等共七十余人语录。
除了这些综合类的禅师语录之外,宋代还出现了“拈古”“颂古”“评唱”“击节”等新的语录体裁。拈古、颂古主要辑录禅师的公案附以议论,评唱、击节则是对拈古、颂古的再评述。宋代的拈古、颂古以天童正觉、雪窦重显、投子义青、丹霞子淳等四位禅师的最有名:评唱则有圆悟克勤的《碧岩录》十卷,击节有克勤所撰的《击节录》二卷等。
元代禅宗评唱体语录也流传较广。其中比较有名的有万松行秀评唱的《从容庵录》六卷、《请益录》二卷和从伦评唱的《空谷集》、《虚堂集》各六卷。明代语录,大多是辑录当时禅师的言行,或者对前代语录的重新编辑整理。明代语录虽然数量很多,但并没有新意。清代禅宗语录渐渐趋于衰落。
禅宗语录又细分为广录、语要、别集、通集等。将祖师法语作详细之记录,称为广录,如《马祖道一禅师广录》、《云门匡真禅师广录》等;仅记录重要部分者,称为语要,如《百丈怀海禅师语要》;又仅集一人之法语者,称为别集;集多人之法语者,则称通集。
公案的本义为官府中判决是非之案例。后来为禅门所采用,是指将历代禅门高僧的言行记录下来,作为坐禅者的指南,天长日久成为一种思考对象,或修行坐禅者之座右铭。此种言行录,一如政府之正式布告,尊严不可侵犯,又可启发思想,供人研究,并作为后代依凭之法式,故称公案。从上佛祖之垂示,是宗门之正令,以判迷悟者类之,故彼拟名公案。通俗地说,公案就是对禅宗祖师言行范例所做的总结和归纳。对于公案定义,圆悟禅师在《碧岩录》第九十八则评曰:“古人事不获己,对权垂示,后人唤作公案。”莲池大师《正讹集》亦云:“公案者,公府之案牍也,所以割断是非。而诸祖问答机缘,亦只为割断生死,故以名之。”自此,禅宗行人就把禅宗祖师的言行视为公案,也就是把禅师的言行视为判定是非,衡量迷悟的标准,以此来印证禅宗学徒对禅的宗旨是否予以领悟。
公案的内容很广,凡禅宗祖师“拈弄”或“评唱”的因缘或“上堂”、“小参”所作垂示的话头,后人都称之为“公案”。师徒之间的机锋、现存祖师的语录,或偈颂,也都属公案范畴。
禅宗公案在唐代开始流行,至宋代达到鼎盛。《碧岩录》三教老人序说:“尝谓祖教之书谓之公案者,倡于唐而盛于宋,其来尚矣。”
在禅宗师徒机语问答中,形成了许多固定的问答句式。禅宗学徒将这些机缘问答之语记录下来,汇集在一起,作为参禅者的指示。天长日久,这些语录便成为禅宗学徒思考研究的对象或坐禅的座右铭,并作为后代禅者依凭的范式,后人于是将此称为“公案”。运用“公案”一词最早的是唐末僧人黄檗希运禅师。他在《传心法要》中说“既是大丈夫,应看个公案!”至五代宋初,“公案”则被大量运用于禅僧的参禅活动之中。
禅宗的公案数量很多,禅门公案总数约有一千七百多则,其中最常用的也有五百多则。如《房山夜话》上曰:“且如禅宗门下,自二祖安心、三祖忏罪、南岳磨砖、青原垂足,至若擎叉、逑棍、用棒、使喝,及1700则机缘,莫不八字打开,两手分付。”
在禅门中经常使用作为启发弟子悟性的也只有五百多则。其余则大多比较冷僻或重复,或缺乏参究价值而不为所用。通常而言,公案不可以逻辑推理或一般常识来解释,因为禅宗之精神,超越任何言语之表,超越一切思量分别。所以,师家经常使用公案,利用公案的非逻辑性特征来触发学人,以使之体证真性。
在长期的使用过程中,公案的作用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种:一是用作禅悟之工具,即修禅者可以在众多的公案中随选一则进行参究,通过此则公案的参究以达到觉悟的目的;二是用作考验之方法,即用祖师的公案对自己的修行进行考验:三是作究竟的指点,即师家不用逻辑性的语言,而是用公案对弟子进行指点教化;四是用作权威之法范,即师家可以用公案对弟子的觉悟进行印证;五是用作印证的弟子悟道的符信。
公案多记载在禅宗祖师的语录之中。禅宗最初只有独家语录,即某一个禅师的个人语录,其后,语录之书日多,遂编选汇集为公案之书,其中以《碧岩录》、《从容录》、《无门关》、《正法眼藏》、《景德传灯录》、《天圣广灯录》、《建中靖国续灯录》、《联灯会要》、《嘉泰普灯录》、《人天眼目》、《指月录》、《续指月录》等最为著名。
此外,公案中大多有一个字或一句话供学人参究之用,称为“话头”。如问:“狗子还有佛性也无?”答:“无!”此一对话即一则公案,而“无”字即是话头。参禅时,在公案之话头下功夫,称为“参话头”。参话头的做法,是以沩山灵佑门下的香岩智闲为最早。香岩在沩山门下时,沩山说:“将汝学得者一概不谈,如何是父母未生前本来面目?”为了这一话头,香岩苦参数年,始由大疑深疑而觉悟。至大慧宗杲之后,参话头的风气更为盛行。一般之所参,多为“赵州狗子”一则公案之话头。
师家以言语示予学人之公案,称为“话头公案”。但公案并不局限于话头公案,有时师徒之间的行为亦可构成一则公案。如“南泉斩猫”即是,南泉普愿(748―834)一日见两堂僧人争一只猫,遂即将猫提起,说“道得即不斩。”众人无言以对,南泉将猫斩为两段。后遇到弟子赵州从谂(778―897),以此事相说,赵州便脱下草鞋,戴到头上。这就是一则以行动构成的公案。
与此相似的还有“磨砖作镜”公案:马祖道一禅师当年在南岳传法,常独处一室坐禅,不接待来访者。一天,南岳怀让禅师弄了块砖到他庵外磨了起来。磨了半天,马祖才问道:“你磨砖作什么?”怀让禅师说:“磨作镜”。马祖说:“磨砖岂能成镜?”怀让便道:“磨砖既不成镜。坐禅岂能成佛?”怀让又说:“你若是坐禅,禅非坐卧;若学坐禅,佛非定相。于无住法,不应取舍。汝若坐佛,即是杀佛。若执坐相,非达其理。”
怀让禅师以“磨砖作镜”的动作告诉马祖道一禅师,禅宗的修行在于自悟自心,并不拘泥于单纯的坐禅形式。他想以此破除弟子对坐禅的执著,希望他能从观照自心中明心见性。这也是这则公案所要告诉我们的道理。
禅宗提倡以心传心,在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的理论基础上,倡导识心见性、顿悟成佛的主张。这个主张首先由六祖慧能明确提出,逐渐产生十分广泛的影响。他们反对以逻辑性进行思维、语言活动,故往往通过日常生活中最普通的事情,或最一般的对话,互相之间进行佛法的激荡,智慧的启发,以期由平凡小事,照见本有之佛性,得到觉悟。这样一种修学方法,使得禅宗公案具有极大的非逻辑性,超越一般人的思维方式,不易为人所懂。禅宗公案一般均具有这些语言特征。
到了宋代以后,随着公案的使用日渐广泛,又出现了拈古、颂古、评唱等风尚。拈古即先举出一段大事,言外参异。如云门禅师说:“释迦初降生,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起步,目顾四方,云: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老僧当时若见,一棒打杀与狗子吃,贵图天下太平。”即是举出释迦初生一事,以震动人心,启发学人。颂古则是拈举古事,然后再加以颂唱。如颂二祖侍初祖得悟云:“九年面壁待当机,立雪齐腰未展眉,恭敬愿安心地决,觅心无得始无疑。”宋代以后颂古之风极盛,尤以雪窦重显、天童正觉等人为最。评唱则是在颂古的基础上,再加唱颂,其中以圆悟克勤、万松行秀等人为最。以上拈古、颂古、评唱是在公案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是宋代以后禅宗诸家参究的主要法门。
禅宗自称“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然而从唐代始,禅门各宗就传诵着许多祖师言行和内省经验,后来陆续记载在各类语录和灯录中。如风幡、立雪、柏树子、西来意、拈花微笑、当头棒喝等公案,均脍炙人口。“公案”被视为禅门传法的“血脉”,祖师“直指”的法门。其作用在于对机开示,打破情识之网,进而悟入“五分别智”。
机锋又作禅机,是指禅宗祖师或者禅僧与他人对机,或是教化学人时,常以寄意深刻、无迹象可寻,乃至非逻辑性之言语来表现一己之境界或考验对方。机锋中的机,是指受教法所激发而活动的心之作用,或指契合真理之关键、机宜。锋,指活用禅机之敏锐状态。如宋·苏轼《金山妙高台》诗云:“机锋不可触,干偈如翻水。”禅家多用机锋之言验证对方的悟道程度。机锋通常表现在对答之中,称为“机锋对敌”。如明·徐渭《翠乡梦》第二出:“俺禅家自有个哑迹相参、机锋对敌的妙法。”
禅门的机锋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有的时候,一个参禅者在参究话头或公案时,虽然自己很努力地参究,但仍然参不出新的境界。在弟子处于这种十分困惑的时候,禅师给他一个有力的、直接的,或是不近情理的一句禅语,就可以成为禅子悟到的机缘。比如,当有一个人饥饿难耐,这时,你送给他一碗稀粥,但正当他端起那碗粥要吃时,你随手把他的碗端走,并摔到地上,然后你再问他:“你还需要吃粥吗?”如果这个禅子已经有一定的修行功底,禅师的这一举动将对禅子的开悟起到很大的作用。这就是第一类机锋。
第二类机锋是有关造诣高深的禅师们之间的对话。这些禅师们之间的对话,有的从表面看起来没有任何意义,有的甚至是自相矛盾,或是滑稽可笑的,但其内在的涵义却很深刻。比方说,一个禅师对另一个禅师说:“东山下雨西山湿。”另一个禅师则说:“自从泥牛入海后,直至如今无消息。”禅宗祖师语录中的这些禅语,结集下来之后便成为禅宗机锋公案。
禅宗的机锋尖利敏锐,令人敬畏远离,因而又称为机锋峭峻。《石溪心月禅师语录》卷上:“若为施工,见解玄微,机锋峭峻,正是膏盲良医。”
禅宗机锋具有如下三个特点:一是利如箭锋,直如箭行。如风吹幡动,一僧说是“风动”,一僧说是“幡动”,慧能却说“仁者心动”,直指人心,如石破天惊。二是对机,如箭与弓上的机牙相对,一发中的。慧能所传“三十六对法”便属这一类。三是快捷如箭,不容犹豫思索。如“一宿觉”条中慧能与玄觉对答如流,妙语贯珠。四是如箭行无迹,要旁敲侧击,不许一语道破。禅家多用俗语诗句,少引经文,便是此意。
机锋有多种不同表现形式。有的是言语机锋(直接包含在言语问话之中),有的是行为动作机锋,诸如丹霞烧佛、法眼指帘等。根据所提问题的深刻性和尖锐程度不同,机锋又有和缓与激烈、平实与险绝等不同程度的区别。如早期禅师,尤其曹洞宗、法眼宗诸家,喜欢设置一些较为和缓、平实的问题,而临济、云门诸师则喜欢急切地提出一些生死攸关、大是大非的问题,气势明显不同于曹洞、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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