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活在两个极其复杂的世界。
一个世界,是关于我们的外在,比如我们生活的环境,我们的地位、职业,我们在社会中扮演的角色等。另一个世界是我们内心的精神世界,只属于我们自己的世界。
从小到大,我们几乎都被教育要用一生去探索和认识我们所处的外在世界。我们需要获取,需要拥有,需要幸福快乐,需要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然而,与我们的意愿背道而驰的是,很多人在充分享受物质生活的同时,依然活得不快乐、不幸福;那是为什么呢?
古人即有快乐之说,而几千年后的现在,很多人追求快乐,却不知道快乐的真正含义。所谓“快乐”,真正的意义在于“乐”字上。我们之所以不快乐,是因为我们所得到的人间之“乐”,都源于我们的感官刺激。我们的眼睛看到美好的东西,耳朵听到悦耳的声音,舌头尝到美味的食物,我们追求感官的欲望。但这些刺激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即逝。当我们满足了一个欲望以后,新的欲望又升起,得到满足的心情很快就会消失。因为我们的欲壑太大了,这样患得患失,让我们感到很痛苦,很不幸福。其实真正的快乐是本来就具有的,是一种不需再求的安然状态。当人们迷失自我原本安乐的心时,就产生了恐惧不安,有了欲壑,想求外面的东西来填补此壑而获得片刻的满足,然如挑雪填井,片刻即失,于此轮回,俳徊在苦海中。所以佛说苦海众生!
在佛教中,我们所拥有的外部世界,我们所追求的那些快乐,都被称为无常。无常即为变数,而变数随时都有可能消失。就像汶川地震一样,很多人在一瞬间失去家园,失去自己辛辛苦苦所拥有的一切。这就是无常。每个人都会感觉到万物的无常,因此我们即使拥有了很多,内心还是会躁动不安。即使拥有让人羡慕的工作、地位或者家庭,我们依然会觉得灵魂是躁动的、漂浮的,无法安住。因此,想要拥有真正意义上的快乐,就必须探索被无常困扰之外的那个世界――我们的内心。
我们的心灵是无形的。为了认识我们无形的心灵,佛教创造了一个有形的道场。
几乎每个人都曾因为各种原因进入过道场,但并非所有的人都明白道场的含义。因此,很多人只是路过,很多人只是求拜。事实上,道场是包容万物的宝山,错过它,就会错过很多人生之道。进佛殿,其实是走进心灵的山门,重新认识迷失了的自己,回归生命之初的心灵。
所谓“青灯古佛”的说法,源自那些古老的道场。而这些古殿多在崇山峻岭之中,以便佛教中人清静修炼。因此,佛殿又被称为“山”;而禅教之门,被称为“山门”。在中国的佛殿中,山门常被建成殿堂式建筑,称为“山门殿”或“三门殿”,是我们进入道场必须要经过的路径。
根据佛教的道义,道场的山门有三重:无住、空和无相。无论我们先踏人的是现实中道场的哪个门,你的心灵所踏入的那个悟道之门首先叫做无住门。
《金刚经》有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而现实中的我们,大多心有所住。有人一生为情所困,无法摆脱,连古人都感慨“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足见为情所困,很苦。有人把自己的心住在财富中,被财富所累。在我们过于追求利益的社会中,许多人拥有财富,但是活得也不快乐,他们论为了财富的奴隶,被财富左右了人生。还有些人把自己一生的精力住在了权力上,拼命地获取权力,但最后又被权所累。
无论是情、利还是权,我们就这样把心完全安放在上面,从而忽略了自己和人生的真正意义。
关于心无所住,禅宗历史中的六祖慧能大师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慧能大师曾经是一个樵夫,以砍柴为生,养活自己和老母亲。有一天,他去卖柴之时,听到一个书生正在诵念《金刚经》。当他诵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之时,慧能大师突然感悟,立志要到湖北黄梅传授《金刚经》的弘忍大师身边求佛法。也正因这句话,中国禅宗历史上出现了“南能北秀”这两个禅宗法门,同时也出现了历史上著名的一次关于禅的理念之争。弘忍大师的大弟子神秀跟随师父修行多年,对人生深有感悟,因此作了一个偈句――“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表达了自己对禅的理解,对修行的感悟。但是慧能听到这个偈句后,觉得它还没有真正表达出人的本性和自己的本来面目,于是也作出一个偈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无形无我,才无所住。也就是说,我们的心灵,我们的自我,不要固定在一些外在的事物上。因为无所住,所以它并不是如同“树”或者“台”这种深受束缚的事物,因此,它才不会被千扰,不会被尘污覆盖。这正是对禅的顿悟。而神秀的偈句意在修行,我们总会被一些俗事尘埃所困扰,不能做到“本来无一物”,从而让心灵躁动迷失。因此我们就需要“时时勤拂拭”,排除那些不该属于我们的“心灵之住”,将我们的心安放在当下,达到身心合一,保证心灵的纯净。
走过无住门,我们进入的第二个心灵之门,叫做空门。
几乎每个人都知道空门的概念,在书中或者影视作品中,一个人灰心失望的时候,被情感所伤或者事业失败的时候,往往会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因此,空门给人的印象往往是一种消极避世的逃避。事实上,佛教中所讲的空门,叫做“空而不空”。
历史上,文学家苏东坡是个喜爱参禅之人,经常和朋友佛印禅师讨论佛法,一次,身居官位的苏东坡前去听佛印禅师讲佛法,可当他到达的时候,屋中座无虚席。于是佛印禅师问:“你来听法,没有座位,你要坐在哪里?”
苏东坡明白佛印禅师正与自己讲禅语,于是说:“我有座位,我可以坐和尚的四大之身。”
佛印笑了:“东坡居士,如果你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让你坐我的这个四大之身,如果你回答不了,那么就请你把官带留下。”
苏东坡表示同意。于是佛印禅师说:“佛门讲身为四大,四大皆空时,你坐哪里?”
苏东坡无话可说。于是,他的腰带至今还留在镇江的金山寺内。
正如我们所熟知的,佛教中,有“四大”的说法,但很少有人知道“四大”的含义。事实上,佛门中所称的四大,指人身体的组合。第一大,称为地大,是我们身体中坚硬的部分,包括骨骼、头发、肌肉、指甲等;第二大,称为水大,是我们身体中的血液、分泌物、细胞与细胞之间的水分等;第三大,称为火大,是我们身体的温度;第四大,称为风大,是我们的呼吸。四大和合组成一个人,一旦分开,人体也就消亡了,一切归于空。
广而阔之,地、水、火、风、空这五大元素组成了世界的万物。山河大地、日月星辰、花草树木,无一不是由地、水、火、风组成的。地球表面,大部分被水覆盖,而我们所能感觉到的温度的变化,便可以称之为火。火使空气产生流动和变化,这样就形成了风。与此相对,地的下面是地下水,水之下是火,火之下是风。在佛教的世界观中,正是因为地球中心是空的,才产生可以导致火山喷发的地下火和将火吹出来的风。由此可见,从地心到宇宙,地、水、火、风、空组成了万物。而在佛教中,这一切都是因缘所生,最终也都会归于空。
同样,万物都有佛教中称为“生住异灭”的规律。植物出生而存在,到了秋天慢慢变化,冬天死亡。人也有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从生到老病而死,生住异灭。即使矿物也有成住坏空的规律,有形成的阶段,也有因年代久远而被外物或自身所损耗消减,最后完全消失,归于空无。
历史上的金代禅师酷爱兰花,因此庭院里栽种了几百盆品种各异的兰花,闲暇时他便悉心照料它们。
一天,金代禅师有事外出。一个弟子给兰花浇水时,不慎将摆放兰花的架子绊倒,整架的兰花都打翻在地,一片狼藉。这个弟子知道禅师爱兰如命,心中异常惶恐。等禅师回来时,弟子便去认错,甘愿接受禅师的任何处罚。
金代禅师并不生气,反而心乎气和地安慰弟子:“我喜爱兰花,因为可以用香花供佛,同时也能美化寺院环境。但我喜爱兰花可不是为了生气。世上万物无常,不可执著于自己心爱的事物难以割舍啊!”
有无相生,阴阳互转,是这个宇宙发展的基本规律。有来自于无,无中生出有,有又归于无,这就是佛教的空观。一切都是因缘所生法,当体皆空,了不可得。正因如此,我们身边的事物,我们所拥有的一切,包括我们自身,都没有不变的存在,总有一天都会归于空,终究尘归尘,土归土。我们无法留住手中的水,又怎能抓住无常?任何东西都无法保留、无法长久,终究会消失。因此,走过空门,我们就需要明白,既然四大皆空,我们就不必对身边事物和我们自己太过执著,对自心内外的一切抱着享有而不是占有的心态,这也就是“四大皆空”,不可执著的概念。
佛教中的最后一个山门,叫做无相门。
无相,源自梵语“anbnitta”,有无形无相之意。《大宝积经》云:“一切诸法本性皆空,一切诸法自性无性。若空无性,彼则一相,所谓无相。以无相故,彼得清净。若空无性,彼即不可以相表示。”
《金刚经》曰:“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很久以前,一座山庙里住着一位老和尚和一个小徒弟。有一天,山上来了一位达官贵人,为庙中捐了很多财物,老和尚热情地接待了他。
不久之后,山上来了一个书生,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饿得几乎晕倒。老和尚见此状况,马上叫小徒弟将他扶进庙里,同时吩咐端上最好的茶,准备最好的斋饭。
小徒弟心中不解,为庙中捐了很多财物的达官贵人自然有资格喝最好的茶,吃最好的斋饭,而如今,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叫花子”,师父为何还如此厚待他?于是,书生住在庙中的时间里,小徒弟从来都是冷言相对,并经常瞒着师傅,将馊掉的斋饭端给书生。
书生告辞后,老和尚用泥巴塑了一尊菩萨像,然后叫来小和尚,告诉他这是自己用千金请柬的菩萨。
于是,小徒弟每天认真地给菩萨上香,虔诚地念经。
一个月后,老和尚又将那泥菩萨削琢咸一只猴子,放回原处。小徒弟发觉菩萨变成了一只猴子,吓了一跳,当然也不再去上香了。老和尚问起此事,小和尚惶恐地回答:
“师父,那菩萨变成一只猴子了!”
于是,老和尚拿过猴子,再次削琢,一尊菩萨塑像又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小徒弟的面前。老和尚用棍子在小徒弟的头上敲了一下,慢慢念经,不再理他。
老和尚的敲打终于使小徒弟顿悟。
其实,每个人的生命都不过是一团相同的泥巴而已,只是被塑造成了不同的表相。
相,恐怕是世界上最能影响我们的东西。我们往往执著干我们所认识到的那个“相”,慢慢迷失了自己,迷失于世界,迷失了那无形无相的道。
一个年幼的女孩曾经被老师在全班同学的面前嘲笑:
“你知道吗?你是个丑八怪啊!你不信?回去照照镜子吧,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这句话在女孩的心里存留了很久。即使她长大后事业有成,老师的那句话依然是她心中不可碰触的阴影。只要拿起镜子,她就会立刻想起:我仍然是个丑八怪,丑陋的小孩,不会有人理我,我不会有任何快乐。
多年以后,在敦煌小雷音寺的山门前,一个样貌平和的居士告诉她,她面前的这个门叫做“无相门”。佛祖慈悲,怜悯众生,进入此门者,再无相貌美丑、地位差异之分,佛祖面前,众生一律平等。
于是在无相门前,女孩释然,随后潸然泪下。
所谓相,是指因缘合和所生之法。我们往往都有一个我相,看别人有一个人相、众生相,看万物也都有其相,正如被我们看作老板的人是老板相,做官的人觉得那是官相。但事实上,这些所谓的相都不过是表相而已,只是暂时存在,随时都可能变化消失。做官的心术不正,转眼就可能论为阶下囚;面目丑陋的人,并不代表他不能快乐或成功。但我们往往过于执著于认识到的那个相,自卑于自己相貌的人,可能会郁郁终日;做老板的人在企业里十分强势,在家中也执著于老板这个相,依然过于强势,那么对于自己的亲人来讲,他就无法融进他们的心中。做官的人也是如此,如果到哪里都颐指气使,执著于官相,必然会让人生厌。
事实上,我们不论处于怎样的地位,我们的相只不过是我们所扮演的一个角色,并不是我们自己。对角色太投入;就会迷失自我,陷入角色而不可自拔,直至痛苦不堪。佛教中的无相门,正是告诉我们:一切皆是表相,包括我们自己。放下我们所谓的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才能看到真正的本相、本我,还原我们的本来面目。
那么,因执著于我相而在山门前哭泣的女孩,是不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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