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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伽蓝记》叙事写人,自以散句为主,且语词平实者多

发布时间:2023-09-19 01:25:05作者:金刚经福音网
《洛阳伽蓝记》叙事写人,自以散句为主,且语词平实者多

《洛阳伽蓝记》

杨衒之(生卒年不详)尝于北魏孝庄帝永安年间(528—530)为奉朝请,于东魏武定五年(547)因行役重览洛阳,见城郭崩毁、宫室倾覆、寺观灰烬、庙塔丘墟,而有《麦秀》之感,故撰《洛阳伽蓝记》。书当成于北齐时期。

洛阳寺庙大兴,是在孝文帝迁都洛阳以后

。北魏都洛约四十年(495—534),自孝文帝以下,各代帝王都笃好佛教。宣武帝元恪诏臣下在龙门为高祖文昭皇太后营石窟二所(后中尹刘腾又奏为宣武帝复造一窟,共得三所)。孝明帝母后胡氏专权,在城内造永宁寺,费用不可胜记。当时官私寺塔,其数甚众,神龟元年(518),已达五百所。最多时有1367所。孝静帝天平元年(534),迁都邺城,洛阳残破,犹存寺421所。

北魏帝王佞佛,官私竞造佛寺,遭到不少有识之士的反对,除阳固、崔浩外,像裴延俊、李玚、李崇、崔光、张普惠、任城王澄,都曾上书指斥佛教、揭露侈靡作寺的弊病,表达反佛、禁佛的愿望。

杨衒之记述洛阳寺庙兴衰,实是以历史证人的身份,用他的见闻印证北魏反佛之士见解的正解。特别是他联系北魏政治、经济、文化的兴替,来记述寺庙的盛衰,更能见出其反对佞佛的用意。正因其用意不在专记寺庙盛衰变化,欲借此对北魏兴亡得失一吐感慨,故书中内容涉及面广。所谓“魏自显祖好浮屠之学,至胡太后而滥觞焉。此《伽蓝记》之所由作也。铺扬佛宇,而因及人文。著撰园林、歌舞、鬼神、奇怪、兴亡之异,以寓其褒讥,又非徒以记伽蓝已也。”其书自为叙事散文集。作为叙事散文,《洛阳伽蓝记》在艺术上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结构严密,布置有序。《伽蓝记》写到的佛寺有八十来所,而以寺分章的寺庙只有四十余所。作者从一千三百多所寺庙中挑出四十来所作记,而在记四十多所重要寺庙中又带出四十来所中小寺庙,可见其叙事选材精严、主次分明。 为了说得有条理,作者特以寺庙所在方位为序,依次分记诸寺。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所说:“感念废兴,因捃拾旧闻,追叙迹,以成是书。以城内及四门之外,分叙五篇。叙次之后先,以东面三门、南面三门、北面三门,各署其新旧之名,以提纲领,体例绝为明晰。”

就一篇而言,即以寺庙为纲,提挈一章文字,将几章文字集合成篇。一章记一寺庙,一般要写到庙为何人建,建庙缘由、建庙所费、寺庙所处方位,周遭有何建筑,寺庙形貌,以及发生在寺庙和寺庙所在区域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方面的活动和各类人物的各种趣事、带有神话性质的佛教故事、传说等。各章篇幅长短不一,但布置有序,总以内容分段落。所记内容少者,其文即成一小品,所记内容多者,其文即成一大单元。各则小品、各个单元,或记述简约,或委曲详尽,都可独立成文。

二是描叙生动、有趣、有味。作为记叙散文,《洛阳伽蓝记》写景生动、叙事有趣、写人有味,显得十分突出。因为书以记寺庙为主,故书中写景文字,多用在对寺庙建筑美及其内外环境的描摹上。由于作者写景能抓住描写对象的特点,善于转换视角、变更方法运笔,故所记寺庙虽多,却都写得清楚、生动,形象逼真。如写永宁寺佛塔:

中有九层浮图一所,架木为之,举高九十丈。有刹,复高十丈,合去地一千尺。去京师百里,已遥见之……刹有金宝瓶,容二十五石。宝瓶下有承露盘三十重,周匝皆垂金铎,复有铁锁四道,引刹向浮图。四角锁上亦有金铎,铎大小如一石瓮子。浮图有九级,角角皆悬金铎,合上下有一百二十铎……绣柱金铺,骇人心目。至于高风永夜,宝铎和鸣,铿锵之声,闻及十余里。

再如写景林寺环境的幽雅:

讲殿叠起,房庑连属,丹楹炫日,绣桷迎风,实为胜地。寺西有园,多饶奇果,春鸟秋蝉,鸣声相续。中有禅房一所,内置祗洹精舍,形制虽小,巧构难比。加以禅阁虚静,隐室凝邃,嘉树夹牖,芳杜匝阶,虽云朝市,相同岩谷。

衒之写景,以“实录”为主。种种物象,尽收笔底,而行文依次道来,物象特征,清清楚楚。其写景生动,既得益于他的善于“实录”所带来的穷形尽相,更得益于他的善于虚拟所带来的令人生想。如引文中“高风永夜,宝铎和鸣”数句、“虽云朝市,相同岩谷”二句,就都能化实为虚、以动写静,把人带入想像境地。

除一些重大、严肃的“时事”外,《洛阳伽蓝记》所叙之事往往带有传奇色彩和怪异性质,作者记述它们,自有其用意。而能写得生动有趣,却显出他擅长叙说故事的能力。如法云寺条记孙妻截发事,大统寺条记洛水之神饮人血事,菩提寺条记崔涵死十二年而复活事,崇真寺条记比丘惠凝死七日还活事,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之作,与东晋以来志怪小说题材性质同。书中所记异事,多数并无深意,只是读来有趣而已。这说明作者本有好奇的审美趣味,遇有异闻,即行阑入。

作者好奇,还表现在叙事概括介绍之后,常常引出一则颇有奇趣的小故事。如法云寺条说刘白堕“擒奸酒”名的由来,说元琛歌女朝云吹篪行乞以退寇,说田僧超吹笛以助战,虽然用语不多,却情节生动、有趣,使人过目难忘。

书中叙事既多,必然会写出一些生动的人物形象。所谓写人有味,并不是说某篇文字,写出了人物的完整性格相反,它只是选择某一细节,将人物在某一空间、某一时间的活动展现出来,以显示其性格的一面。由于取材典型,描述生动,故读来有味。如法云寺条写河间王元琛聚富、显富,纯用铺叙手法,将其远至波斯求取名马之事、家中宝物名称、数量和向人炫耀华侈、豪富的自得之语,一一写出。虽然画出了一个贪鄙、浅薄的形象,却够不上“有味”。而下面写道:

琛忽谓章武王融曰“不恨我不见石崇,恨石崇不见我!”融立性贪暴,志欲无限,见之惋叹,不觉生疾,还家卧三日不起。江阳王继来省疾,谓曰:“卿之财产,应得抗衡,何为叹羡,一至于此?”融曰:“常谓高阳一人宝货多于融,谁知河间,瞻之在前!”继笑曰:“卿欲作袁术之在淮南,不知世间复有刘备也?”融乃蹶起,置酒作乐。

于时国家殷富,库藏盈溢,钱绢露积于廊者,不可较数。及太后赐百官负绢,任意自取,朝臣莫不称力而去。唯融与陈留侯李崇负绢过任,蹶倒伤踝。太后即不与之,令其空出,时人笑焉。侍中崔光止取两匹。太后问:“侍中何少?”对曰:“臣有两手,唯堪两匹,所获多矣。”朝贵服其清廉。

文中写元融为人之贪,真是入木三分!其间写他嫉妒元琛豪富而病卧三日,写他“负绢过任,蹶倒伤踝”,看似轻描淡写,却深含讥刺之意。作者能巧妙地用细节描写来寄托他的思想倾向,故写人有可回味处。就此则文字言,其写人记言、记行,用语简洁有味,似可与《世说新语》媲美。

正因其书写景生动、叙事有趣、记人有味,于史地著作特征之外,别有一种文学美,故有学者称其为“历史文学”,认为“无妨把它作为游记、小说来读,作为特写或报告文学读”。

三是具有“雍容自在,举体朗润”的艺术风貌和“秾丽秀逸,烦而不厌”的语言特色。钱钟书先生说:“《伽蓝记》雍容自在,举体朗润,非若《水经注》之可惋在碎也。”说的是《洛阳伽蓝记》具有雍容、安闲、朗畅、润泽的艺术风貌。这种艺术风貌的形成,与书以叙事为宗有关,与作者采摭繁富、编排有序有关,与叙事详尽、既概言又作细节描写有关,与所用语言秾丽秀逸、烦而不厌有关。

秾丽秀逸、烦而不厌,是《洛阳伽蓝记》语言的总体特征。相比较而言,写景语言秾丽秀逸较为突出,句式整齐者多,且爱四言为句,时作骈对,语雅词秀,穷尽形相。如正始寺条谓:“伦造景阳山,有若自然。其中重岩复岭,嵚崟相属;深溪洞壑,逦递连接。高林巨树,足使日月蔽亏;悬葛垂萝,能令风烟出入。崎岖石路,似壅而通;峥嵘涧道,盘纡复直。是以山情野兴之士,游以忘归。”文中句法以及语句的秀逸、明丽和笔调的轻灵,都与南朝山水骈文有相似处。

《洛阳伽蓝记》叙事写人,自以散句为主,且语词平实者多。叙写大事(如尔朱荣变乱、宋云和惠生西域取经等)委曲详尽,而涉及描叙对象极多,故显得文辞华缛。但在具体叙事写人时,却能做到言简事明。即使偶有铺陈,也恰到好处,使人感到烦而不厌。而在写景、叙事、写人文字中,常常出现一些精彩片断。

其文之美,就像毛晋说的:“妙笔葩芬,奇思清峙。虽卫叔宝(玠)之风神、王夷甫(衍)之姿态,未足以方之矣。”(绿君亭本《跋》)此类“美文”能引人入胜,在很大程度上,即得益于用语精约、圆润、清、闲远而有味外味、韵外韵。但是,由于所记尽以寺庙为纲,写景形容往往套路相似,用语也使人有屡见不鲜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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