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乘佛经的来源,本来不是问题。其文笔的优美和义理的深广,更是世所公认。然而到了近代,学术界一些人从文献考据学出发,特别是以南传巴利文经典为唯一可靠的佛经,否定汉语系和藏语系从梵文译的经典,进而否定流传千年的整个大乘佛法体系。 大乘佛法,经历了自佛陀初转法轮始的两千五百年,已经传入中国两千年,其修证方法为无数前贤所亲证,并且在事实上作为整个世界佛教的主干延续至今。到了近代,由于作为大乘佛法传承主体之一的汉地佛法的衰微,部分人将目光投向了传承了佛法中被汉地藏地祖师判教定为小乘佛法的一脉——南传上座部佛教。明清以来汉地部分寺院戒律的废弛、义理的荒疏和不重实修,使人们对于还比较完好保存原始佛教时期若干特征的上座部佛教寄予了较高的希望。一些有识之士开始尝试引进南传佛法以补汉地大乘佛法之偏差,于是出现了原始佛教热。然而一部分矫枉过正者,却打着复兴原始佛教的旗号,并以某些近现代佛学研究的观点为依据,对大乘佛法进行了根本否定性的“反思”。中华佛教论坛转贴的那个《历史人物回顾》系列文,正是这类思想的一个典型。这种思想目前在台湾一些学佛的同修中间已经相当流行,看来也正逐渐影响到了大陆佛教界。 这类论点对佛法的危害是很大的,会戕害许多人的身心慧命,使末法时代本来就障碍很重的人们对佛法产生更多的疑惑,甚至丧失信心。其结果不仅将影响大乘佛法,也会加剧包括南传佛法本身在内整个佛教的衰微。佛陀在经典中关于谤法严重业果的叙述,绝非危言耸听。民国年间,印光祖师等曾经直斥某指认楞严经为伪经的佛学家为魔,这绝不是出于个人意气或学术之争,而是维护整个佛法兴衰的大事情。就连新近冒出来的宗教骗子李洪志都晓得利用他那一点有限而错误百出的佛教史知识,贬低现在的佛教非佛所说法,以达到他妄图成为现代佛的目的。因此,后学在此谈一点个人对大乘佛法与大乘佛经来源的认识,希望对于大家客观地看待这个问题有点帮助,更希望诸位学修有成的前辈大德能够予以指正。 首先,现有的大小乘经典,都是由后世弟子多次集结而逐渐形成文字的。真正形成文字,大约是从佛后150年的阿育王时期开始的。古印度长期处于多国家和城邦的分裂状态,民族、语言种类很多。而佛陀的弟子为了弘法,游行各地,因此不同地区不同种姓民族的人,用于记录佛经的语言完全可能不同。据说巴利文是一种民间的土语,而梵文则是婆罗门学者惯用的语言,它们都有可能如实记载了佛陀经由后世弟子传播到各地的教法。欧美的现代佛学研究,是先从考证南传巴利文佛典开始的。因此,研究者始终对于经梵文流传并翻译成汉藏文字的大乘和密乘佛经抱有歧视态度。直到近年来学术交流和相互了解的增进才稍有改进,例如汉译阿含经与南传原始佛典存在大量对应。同时相当数量的汉文藏文的佛经和佛法著作也被翻译成英文为越来越多的西方人所了解并接受。令人遗憾的是,近当代日本和台湾的佛教界人士,也从学术考据的角度,附和这些西方学者的观点,把大乘经典说成是伪经,并认定凡与南传上座部教义不完全相合的大乘佛法皆不是佛说,不是佛法。 历史学家对于大乘佛经的怀疑,除了因为采用的文字是梵文而非巴利文以外,主要是由于大乘佛法在印度的广泛传播与大乘佛教的广泛流通均晚于小乘佛教,因此认为可能是后世弘扬大乘的学者伪造。首先必须指出,对两千多年前发生的史实下结论,本身就是几乎不可能的,何况印度还是一个不重视历史记载的国度。如果根据大乘佛法的记载,所有以“如是我闻”开头的大小乘经典,都是佛说,由侍者阿难在第一次集结中背诵出来并经过以大迦叶为首的五百上座比丘的认可。但是,这些大乘教法在佛陀去世后的两百来年的原始佛教时期,却没有得到广泛传播。其原因主要是印地众生大乘根器未熟,当时传承佛法的佛弟子们大多只接受小乘教法。我们知道,佛陀最初度化的一批弟子,很多都是修习各外道法的出家沙门,他们原先虽然不具备缘起无我的正见,对于世间的厌离心是很强的,因此非常乐于信受佛初转法轮时说的四缔等以出离轮回为目标的小乘法,而对于圆融世间、出世间,发菩提心利益一切众生的大乘教法难以信解受持。佛陀涅槃后,佛法经由在全印度数百年的流传,特别是后世佛弟子的来源从出家沙门扩展到社会大众各阶层,弘法方式也随着各地区实际情况的差异而出现多样化,种种原因终于促成众生的大乘根器渐渐成熟。与此同时,传承小乘佛法的上座部僧团因见地与对戒律细相理解的分歧发生部派分裂。这时,便有马鸣、龙树等诸菩萨出世,从印度各地和龙宫、天界重新取出大乘佛经,并著述大乘论典阐扬大乘思想,弘传佛陀的大乘教法,直至今日而不绝。 必须看到,完全站在考据学角度判定佛经的真伪,以佛法的立场而言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考据学对于佛法的基础如六道轮回等的存在与否都是无法证实。例如,佛成道后,先到天宫说华严经,后来也多次在天上宣说大乘法如地藏经,还在大光明定中为菩萨说诸甚深经典如圆觉经。这些都是无法考据的。学术界对于龙树菩萨在龙宫取出华严经的疑问其实正是学术研究与信仰实践的矛盾所在。然而,佛法包容三界,不可思议,实在非学术考据所能及。举个例子,藏地大修行人往往能够开启当年莲华生大士等祖师留下的伏藏法,直到现在,现代宁玛派大德还不断随因缘开启伏藏。这在考据的立场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但是这些伏藏却又是真实不虚的。 最后再简单谈谈对大乘佛法与小乘佛法差别的看法。站在大乘佛法的角度看,南传小乘佛法其实一目了然,并不存在疑惑。小乘佛法是一切佛法的基础,称为根本乘更为合适。而大乘佛法的整个修法,其实在根本乘的三十七道品中都得以概括。没有对四缔法,对苦、空、无常、无我的认识,没有真实地生起出离心,大乘佛法不过是空中楼阁。然而,大乘佛法不仅停留在自身解脱这一阶段,更珍贵的是利益一切众生、使之离苦得乐的菩提心。佛陀成道后,并不直接入涅槃安享涅槃妙乐,而是毫无疲厌地善巧说法四十余年,足迹遍及于中印度;临近涅槃、年迈体弱之年尚且不忘度化有缘众生,这本身就是对于菩提心、菩萨道最好的身教。而南传的部分信徒片面强调苦空无常无我,否定大乘佛法最终达到常乐我净的可能性,其实已落入佛陀所说的法执。这样也就等于否认了佛陀所成就的究竟涅槃,因为我们知道已证无我的四果阿罗汉在很多方面都是远远无法与佛陀相比。南传佛法实修的基础是在以观照觉受为主的四念处法,如果真正修习成就,可以现证无我空性。但是某些极端的南传佛法实践者过于注重觉受,甚至恨不得把自己觉受尚不能证到的三世因果、六道轮回等大小乘共同的基础也一起否定掉,把佛法简单等同于一种缘起性空的哲学思想。另外,一些人曲解大乘,以为大乘佛法不遵守佛陀的戒律,不合乎三法印,不注重实修,其实是对大乘佛法的根本精神缺乏了解的结果。这一点,只要平心静气地翻阅记载古德事迹的高僧和研读大乘祖师撰述的论典,就不辩自明了。 以上仅是后学个人的一点心得体会,论述这样的题目其实远超出后学之能力,因此不正确的地方一定很多,希望大家批评指正。另外,佛法的核心重在实证,三法印等佛法的基本原则是大小乘修证共通的结果,并不是生搬硬套拿来诽谤大乘佛法的工具。少数南传小乘佛法的信徒,在对大乘佛法缺乏足够了解与实证的情况下,肆意批评,就好象小学生拿自己的知识批判大学生,于人于己均无利益。 【几点补充】 上文完成后,根据在佛教论坛网友善知识们的回应,再补充几点如下。 一、现代考据学其实并非一无是处。很多佛陀时代到后期阿育王时代等的历史遗迹都被考古证实,从而可以证实佛陀以及后世的历代传承佛弟子的真实性。另外,平心静气地比较巴利文、藏文、梵文、汉文经典,其实对研究佛法义理的演化与各宗义理的异同是有相当意义的。 二、佛学不等同佛法,一个不相信佛法的三世因果、六道轮回,也不相信佛陀和诸菩萨圣者所达到证量的佛学家,无论他的立足点多么客观,都不可能完全符合佛法。因此,佛学家的著作对于了解佛学知识是有用的,佛学研究也有一定的意义,但是学佛求解脱还是得依止有实证的善知识,切不可本末倒置。 三、第一义缔,离语言逻辑,本不可言说。祖师们为方便众生理解和入手实修,立各宗知见而强名之。各宗相辅相成而又相破,如唯识与中观互破,事实上只是从不同角度以语言逻辑诠释第一义缔,正说明各宗本不相违,只有了义和方便的差别。一个大乘行者,完全可能一生严持小乘别解脱戒,并分别就学于中观、唯识的大师。这样的例子很多,典型的如宋代时入藏中兴西藏佛教的印度大德阿底峡尊者。现代佛学家把实证的佛法当成空洞的哲学,以为各宗相互矛盾,或站在一宗立场贬低诽谤他宗,其实都是门外汉的作法,大家不必受其影响。 四、学佛之初,于教理和事相等方面发生一些疑惑应该是正常现象,完全回避这些问题也未必可取。“疑”本是与贪嗔痴并列的五毒之一。真正能于生实信其实还是相当难的,一些证果罗汉尚且难以信受佛陀亲说的大乘教法,何况我等薄地凡夫。但是,我们初学者,切不可因为些许疑惑就此彻底退转,不再学佛,重新为业风所转,随业漂流。而是应该通过实修和教理的学习逐渐消除疑惑,坚固正信,趋向实信,方能有了脱生死、自觉觉他的希望。否则,在疑惑中人身空过,白白丧失此暇满人身,实在是最可悲可叹的事情。 五、大小乘关系。有师兄指出,大乘才是佛法根本,根据应该出于《法华经》等大乘重要经典,即佛出生于世的因缘其实是令众生开佛知见。后学也赞同这样的说法,属于阐述的角度不同。后学上面提到的小乘为根本乘佛法,是根基的意思。具体说,小乘的发心出离心为修行下手最重要的发心,也是佛法与外道的不共差别。小乘的别解脱戒(五戒、比丘戒等)则是一切戒定慧修行的基础,也是受持大乘菩萨戒(菩提心)的必要条件。小乘的三十七道品,则是修持大小乘一切佛法共通的路径。
作者: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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